白柳浑身都在生理『性』地痉挛,他干呕了几口湖水,缓了好一会儿,才侧身从地上爬了起来。
刚刚白柳差点就溺死在湖底了,因为低血糖和虚弱,这种强度的体力活动目前的白柳做起来已经很勉强了。
“你都在想些什么?!”陆驿站没好气地一边喘气一边骂白柳,“你一次『性』拖不出来,你就不知道上来喘口气再下去拖吗?非得把你自己在水底淹死?!”
说完,陆驿站转头看向那个被自己和白柳拖出来的东西——这让陆驿站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,他的脸『色』变得难看起来。
躺在白柳旁边的,是一具面部光洁,脚踝上被捆了绳索防止下陷的尸体。
“你把尸体藏在这个湖里?!”陆驿站真是要疯了,“你倒是胆子够大,这里的确不会有人发现,这是什么尸体?!你每天把他拖出来干什么?!”
白柳沉默地跪在谢塔旁边,他就像是没听到陆驿站的话一样,掰碎自己放在衣服上没用动过的面包,就像是喂鱼一样,捏碎了之后用指腹『揉』进谢塔冰凉的嘴唇里。
他用行动告诉了陆驿站他过来干什么——他是过来饲喂这具水底的尸体的。
陆驿站陷入了一种『毛』骨悚然的寂静当中,他双眼发直地看着白柳平静地喂完面包。
白柳拍拍手上的面包屑,他这才抬眼看向陆驿站,淡淡开口解释了一句:“他是个怪物,但不是尸体,他没有死,他会活过来,所以我不能让他饿着。”
“你知道吗白六?”陆驿站脸『色』和语气都复杂得无以复加,“你现在比较像个怪物。”
说着,陆驿站的目光落在了谢塔的尸体上,这具尸体的右手已经开始腐烂了,可想而知白柳已经“喂”了它多久。
“无论他是个尸体还是怪物,你都必须得让他走了。”陆驿站感觉自己大脑快要爆炸了,他蹲下来,扶着白柳的肩膀平视着他,试图用一种白柳可以理解的话解释目前的现状,“你长大之后可以给他报仇,可以找出杀死他的元凶,但是现在,你不能把你自己和他一起埋葬在水底。”
“他没有呼吸,没有心跳,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。”陆驿站叹气,“白六,你不能陪他一起睡下去。”
谢塔依旧安静地躺在地面上,他的手背上那些针孔还没有愈合,但在恍惚间,白柳似乎看到了谢塔睁开了眼睛对他说,离开这里吧白六,我们总有一天会重逢。
我们会在无尽的,我们看过的,玩过的,共同拥有的恐怖游戏和故事里重逢。
所以现在,让我离开,也让你自己离开吧,有告别才有重逢,白六。
白柳喃喃自语:“你发誓我们会重逢?”
谢塔很浅地笑,他用已经腐烂出白骨的右手握住白柳的手:“我发誓。”
陆驿站疑『惑』地转头,他有点发『毛』地看向那具一动不动的谢塔尸体:“白六,你在和谁说话?”
白柳缓慢地松开了自己握住谢塔的手,他垂眸,身上的水不断滴落脚底,然后白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,隔断了捆在谢塔脚踝上的那根绳索,白柳费力又艰难地抱起了谢塔的尸体,一步一步地往水塘走去,然后平静地把谢塔放进了水里。
谢塔的发丝飘摇着沉浸了水底。
白柳不错眼地看着,陆驿站刚松了一口气,就看到白柳眼睛眨了两下,睫『毛』上好像是掉了两滴水。
然后白柳深吸一口气,又猛地跳进水塘里。
“白六!”陆驿站惊魂未定地喊道,他也紧跟着跳了下去。
白柳用力地划动着四肢,他伸手去够淹没在水底的谢塔。
他看着泥沙就像是无法抗拒到来的黑夜一样迅速淹没了谢塔的脸。
黑『色』的泥沙就像是藤蔓般爬上谢塔的鼻梁,谢塔的唇,然后是谢塔的胸膛,臂膀,最后只剩一只白到触目惊心的手松散地『露』在泥土外面。
白柳奋力地去抓住那只手。
那只手的触感冰凉又温润,他感到谢塔的那只手紧握了他一下,然后又松开,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湖底。
白柳把手伸进了泥沙,他执拗地想要刨开泥沙再看一次那双眼睛,但是陆驿站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,咬牙开始把他往上拔。
白柳的肺部已经要没有氧气了,空气就像是被抽走一样快速消失在水底,白柳口鼻处不断有泡沫上涌,但他好像是没有感受到窒息,只是睁着瞳孔扩散的眼睛,机械地在水底地刨动着泥沙,寻找着从他生命彻底被黑暗吞噬走的那个人。
碎掉后又被拼凑起的画本,满是补丁的玩偶套装,没有被履行的约定,永远被头发遮挡住的脸。
谢塔留给他的永远都是残缺的,不完整的东西。
这些不完美就像是在提醒白柳一样,谢塔不是真的。
这个人真的会回来吗?
这个人真的存在吗?
这个人……真的出现过吗?
还是着只是他,白六,一个被所有人判定为精神有问题的小孩为了填补自己的孤独情绪,自欺欺人所臆想出来的,愿意握住他的手的幻像呢?
这个世界上没有神,那为什么会有一个永远会在教堂里等着他一起看书,和他一起玩没有人喜欢的恐怖游戏,给他做玩偶的,拥抱他的怪物呢?
【白六,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有怪物存在,但却不愿意相信有神存在呢?】
【因为神又没有对我好过啊。】
白柳睁着眼睛看着漆黑一片的水底,他无意识地张开了嘴,气泡从他口里涌出。
他说:“谢塔,我要走了,再见。”
白柳觉得谢塔离开之前,他好像还没有对他正式的告别过,没有告别就没有重逢,这是谢塔刚刚说的,所以白柳跳下来了,他要和他认真告别。
涌入白柳口腔和鼻腔的水让他开始窒息,雪花般的泡沫从他口角两边上升。
白柳缓缓地耷拉下眼皮,他的四肢失去力气,向后张开,像死去的浮萍一样悬浮在了水里。
他陷入了一片白光的晕眩中。
在白『色』的晕眩中,白柳看到无数的记忆片段闪回,灿烂耀眼的白光的尽头有人安静挺拔坐在教堂的第一排,穿着瘦长鬼影的破旧玩偶服,手里拿着七零八碎被拼凑起来的《瘦长鬼影杀人实录》的画本,一页一页翻得很缓慢地阅读。
那个人好像是看到了坐在他斜后方的白柳,他举起书来,似乎是想问坐在旁边的白柳要不要一起看书。
但其实白柳在那个人转过头来之前,就准备答应这个人一起看书的请求了。
因为白柳很喜欢那本书,虽然书看起来有点破破烂烂,不过白柳并不在意,他已经坐在那个人的后面,陪着他一起,一页一页地偷看了很久很久了。
但是在那个人转过头来的一瞬间,白光消失了。
陆驿站担忧的脸出现在他面前,他一边拍白柳的脸一边叫他的名字:“喂!喂!白六!”
白柳呛咳着吐出了很多水,他昏昏沉沉地醒来,他仰躺在地面上,目光涣散,胸膛无声地起伏,而浑身是水的陆驿站站在一旁,双手撑在膝盖上精疲力尽地喘着气。
“白六,我们要离开这里,就要给你换个名字。”陆驿站说,“防止这个福利院的老师再发现你,你之前那个事情闹得太大,其他福利院要是认出了你,在这个福利院老师的阻碍下,接收你也会比较困难的。”
白柳静了两秒,说:“我不接受更改太多的名字。”
陆驿站一怔:“为什么?”
白柳侧身翻转,他眼睛无神又恍惚地看向水潭,声音嘶哑:“……不知道,我总感觉说不定有人……会用我原来的名字来找我。”